牛人 | 李藝:自由潛水世界的“追鯨者”
2023-11-22探險君
李藝
一場17級颶風,讓從事籃球培訓行業的他,從此改以自由潛水為業。他最喜歡“追”拍鯨魚,作品已在國際攝影大賽斬獲59枚金牌。在他看來,自由潛水攝影必須聚焦人與自然,才能造就有靈魂的作品。2018年9月的一天,在湯加的某處觀鯨海域,一對座頭鯨母子正悠然地享受獨屬于它們的親子時光。因為還很小,又需要換氣,所以小鯨不能長時間待在水下。在母鯨的保護下,被托著的小鯨或自由換氣,或酣然入睡。這時,附近突然有幾個人在靠近,母鯨立刻進入警覺狀態,并迅速張開“雙翅”。座頭鯨又稱大翅鯨,一旦感覺有危險逼近,就會張開巨大的鰭肢。座頭鯨的鰭肢,酷似翅膀,最長可達5米多。很顯然,保護小鯨的本能,讓母鯨做好了“戰斗”準備。這就是母愛的力量,是存在于動物,甚至是人類基因里的一種本能。但,危險并沒有來。在確定李藝等人沒有危害性之后,母鯨放下了“雙翅”。其實,這個靠過來的人,只是向導和觀鯨者。其中一位男攝影師,恰好拍下母鯨張開“雙翅”的瞬間,并將照片命名為《The Power Of Love(愛的力量)》。后來,這張照片,榮膺PSA全球攝影大賽金牌——是他所獲的59枚金牌之一。“你從照片當中能看出來,母親對于孩子的關照和無私奉獻。它既在水下憋著氣,又托著寶寶,然后還得去應付我們這些狀況。所以,非常偉大。”在李藝看來,自由潛水攝影必須聚焦于人與自然,只有人海共生、和諧相處,才能造就有靈魂的作品。“我們需要更多的是人與自然能產生聯系,而不是把人強行放到自然里。”李藝說,“我們人類并不是水下生物。所以,到水下后,能夠跟這些鯨魚和諧共處,能夠跟它們非常放松地待在一起,才可以拍出一些有靈魂的照片,這樣才有意義。而不是說,我強行追過去,它在跑,然后我在后面追。那樣,其實并沒什么意思。”湯加是世界知名觀鯨地之一,每年都會有大量座頭鯨來到這里,“戀愛”、“生娃”和“養娃”。所以,在湯加觀鯨,最受矚目的3個場景分別是Heat Run、Crazy Whale(瘋鯨)和母子鯨。通俗來說,HeatRun就像一場“比武招親”:一群公鯨追著一頭母鯨跑,在此過程中,公鯨們會使出渾身解數,互相追逐、打斗,爭奪與母鯨的“交配權”。李藝說,“所有的公鯨去搶奪第一名的位置,也會在水里打架,甚至我們有時候可以看到,它們在水里打到皮開肉綻。”Heat Run通常會持續5~6個小時,或者7~8個小時,也可能是好幾天。決出勝負后,母鯨會與最強的公鯨進交配,將最強大的基因遺傳給后代。李藝說,“當一群一群鯨魚從你面前游過的時候,你會感覺自己非常渺小。”至于Crazy Whale,則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心。心情好時,會在水面停留很久,而且非常熱情,甚至會與潛水員一起玩耍。“怎么熱情呢?它甚至不讓你上船,然后把你攔下來。其實當時,我們心里覺得挺嚇人的。”李藝說。這種鯨魚會主動與人互動,人做什么動作,它也跟著做什么動作。當你伸出一只手,它還可能會把它的“翅膀”伸過來,像是要跟你“握手”。“你在水里轉圈圈,它也跟著你一起轉。想想看,50多噸的動物跟你一起互動,那簡直就是人生巔峰,感覺非常神奇。”雖然時間不短,但李藝說,真正讓他自己滿意,或者說認為有意境的,也就那么幾張。在李藝看來,如果想拍出好的作品,需要具備3個條件。“我們是靠憋氣進行下潛,然后拿著一個大相機,潛到水下去拍自己想要的畫面。跟陸地攝影相比較的話,這是很難的事情。”對水下攝影師來說,耐心非常重要,如果急于求成,顯然無法拍出好作品。
一張好的照片需要有意境,因為它更能體現所拍瞬間的意義。比如那張《The Power Of Love》,就完美體現了母愛的偉大。當然,這種意境并不是一種人為的干預,甚至是擺拍,而是真實記錄那一刻的真實狀態。“其實,一張好的照片,是在這一瞬間、動物在大自然當中良好狀態的體現。你要用快門把這一刻摁下來,然后去講述這一秒鐘的故事。這是最真實,也是最好的。”接觸潛水之前,李藝的工作是在外教籃球訓練營,專門帶中國孩子去參加喬丹和科比等球星舉辦的籃球訓練營。后來,偶然看到法國自由潛水大神紀堯姆 · 內里的紀錄片,李藝便徹底入了迷。后來,這部紀錄片,他反反復復看了一百多遍。深入了解潛水之后,李藝的心“蠢蠢欲動”,忍不住報了名,開始學習潛水。剛開始,他學的是水肺潛水,但很快他就發現,水肺潛水不適合自己,“我感覺這個不是我想要的——帶著沉重的裝備,吸著壓縮空氣瓶里干燥的壓縮空氣,沒有自由自在的感覺。”后來,他開始學習自由潛水,并下水進行嘗試。等漸入佳境后,他終于找到自己想要的那種感覺:“在水里,那種失重以及自由自在的感覺,在陸地上是無法體會的。我想,這就是自由潛水最吸引我的點。”大部分人覺得自由潛水很難,畢竟是靠憋氣進行下潛,但在李藝看來,自由潛水是回歸人原始本能的過程。“還在媽媽肚子里時,我們通過臍帶跟媽媽的母體聯系到一起,獲得營養和氧氣的供給。”“我們出生后,臍帶會被剪掉,然后才真正用肺去呼吸。所以,在十月懷胎的過程中,我們一直處于在羊水里憋氣的狀態。”所以,自由潛水就是幫助人恢復在媽媽肚子里的那種感覺,“這是原始的本能,比用設備去潛水更原始。不能說哪個更難、哪個更簡單,關鍵還是看你敢不敢邁出這一步。”事實上,邁出享受自由潛水的那一步已經很難,而把自由潛水轉變成一種職業,就更難了。一開始,李藝只把自由潛水當成愛好,雖然也想從事職業自由潛水,但卻遲遲不能下定決心,直到2015年的巴哈馬之旅,他的人生才迎來根本性的轉變。當時,李藝一行人去巴哈馬知名的藍洞進行潛水訓練,結果卻遭遇17級颶風,所住小別墅的房頂都被掀掉。無奈之下,李藝和伙伴們只能躲在廁所里,靠著一袋巧克力和兩瓶水,艱難維持了兩天。颶風過后,一出門,所看到的一切,就像電影《后天》里的末日場景。由于沒了食物,李藝和伙伴們想趕緊找地方采購,走到一個前幾天曾到訪的超市,可那里早已是一片狼藉。“這個超市的屋頂全沒了,貨架只剩下一點點能勉強能用的地方,其他都垮掉了,”李藝說,“只剩下一些沒有被吹走的罐頭,還有一些零星物資。”超市的老板是一位70多歲的老爺爺。面對超市的慘狀,老爺爺不僅沒表現出悲傷和怨天尤人,反而還拿出一些罐頭,讓李藝他們拿回去吃。當時的李藝特別不理解,還為老爺爺著急,就說了一句,“這樣的情況,怎么辦才好?我們很擔心你。”但老爺爺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沒關系,我還活著,這就是大自然給我的最大恩賜,我可以重建我的小超市。”聽到老爺爺的話,李藝大為震動,頓時感到無比的力量。李藝塞給老爺爺200美金。“我就想,我們老是去抱怨已經發生的事,為什么不向前看呢?”“我們應該活在當下,至少我們還活著,這就是大自然對我們最大的恩賜。”從巴哈馬回國后,李藝毅然辭去高薪的工作, 全情投入到自由潛水的教學和拍攝當中。“巴哈馬那件事一直激勵著我,后來,我再也不會去糾結已經發生的事,而是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情,所以造就了后面這種探索的精神越來越強——不斷去解決問題,在問題當中尋找答案。”到目前為止,李藝已去過三十多個國家和九十多個地區,拍攝過各種各樣的海洋生物和地貌。對李藝來說,這種探索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內在探索,一部分是外在探索。“當下潛到一定深度時,你一定會對自己的身體有一定的控制,同時在控制的基礎上,讓自己的身體和大腦進行放松。”在這個過程中,就聽不到外界的聲音,比如工作、生活、感情等各種壓力,“那種放松的狀態,其實是可以把生活上的所有壓力暫時緩解掉,然后幫你去調劑整個人的狀態。”辭去高薪工作前,李藝就是借助自由潛水來調節個人的狀態,從而把工作做得更好。至于外在探索,則更像是一種直面海洋生物和海洋世界的震撼.“以前都是在BBC的紀錄片里看到海洋生物,但當跟它們面對面時,我到現在還是會起雞皮疙瘩,那種震撼是無法在辦公室里感受和體會的。”除了自己沉浸其中外,李藝還先后帶著幾百名熱愛大自然的人,去享受同樣的震撼。“我覺得,這是我幾年來對外探索的一個小小的成就吧。”他坦言,水下攝影已經變成他的生存方式——幸運的是,他把自己的熱愛做成了工作。“除了座頭鯨之外,藍鯨、虎鯨、呱頭鯨、布氏鯨和小鳁鯨等等也都拍到了,已經有13種。”接下來,他最想去拍白鯨和獨角鯨。拍白鯨,得去挪威或加拿大,而拍獨角鯨則只能去加拿大,那里非常冷,得找當地的因紐特人合作才能找到。當然,除了這些之外,他還有很多地方要去,很多生物要拍,“我會一直做這件事,直到我做不動為止。”也許,在遭遇2015年的那場颶風之前,李藝壓根無法想象,或者無從想象他目前的狀態——在潛水的世界里,他就像一個自由自在的觀察者、堅守者和探索者。“我覺得,這個事還可以繼續做下去,我愿意把這個事做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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