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參與救援300余次
創造無數奇跡
但他說
我最想創造的奇跡
是可以整天無所事事
探險家小傳
彭春鴻(毒蟲)
綠野救援隊創始人
2008年任老師失蹤搜救行動總指揮
2009年櫻桃溝出走搜救行動總指揮
2010年神堂峪走失搜救行動總指揮
2012年靈山搜救行動總指揮
2018鳳凰嶺搜救行動總指揮
參與2008汶川地震、2012房山洪水、2013雅安地震救援工作
事跡被北京青年報、北京晚報、人物雜志等媒體報道
被美國《讀者》雜志譽為“平民英雄”
“永州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以嚙人,無御之者。”這是《捕蛇者說》對永州一帶毒蛇的描述。
出生在湖南永州的彭春鴻,就給自己起了個外號叫“毒蟲”。但這個外號也給他帶來了點“麻煩”——被派出所找上門。
“你叫毒蟲?是吸毒的嗎?”這樣的誤會讓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微信改成“讀蟲”。
01
堅守20年,見證中國戶外發展
小時候,一到寒暑假彭春鴻就被爸媽送到山里的親戚家。冬天下雪,就學習做陷阱、打獵,學習觀察野獸痕跡;夏天就上山摘野果,捅了馬蜂窩,還被馬蜂追著跑……
這樣的生活,是他童年非常快樂的一段時光,讓他愛上山野山林,也練就了他出眾的戶外感覺。
真正有了“戶外”的概念,還是在來到北京之后。他在網上加入了驢友俱樂部,跟大家一起背著帳篷、帶著爐頭,去戶外過夜;只要有空就到山里去,到北京周邊的山區以及全國的各大名山。
體力好、擅長識路辨路,大家信任彭春鴻的能力,也愿意跟著他一起出來玩。
但那些成熟的景點他一般都不去,而是更愿意到未開發的山里,走自己的路線。這樣一來,去玩的人多了,當地人會覺得這是個商機,開始設卡收門票,被投資方、旅游局注意到后,可能就會將其規范化做成景點。
多年來,他帶領戶外隊伍330次以上,開辟30余條戶外線路。
彭春鴻以一個親歷者的身份,見證了中國戶外運動從2000年左右興起,到2010年蓬勃發展到高峰,再到如今又處于一個無序的亂象之中。
從有序到無序,從集中到分散,過程中身邊的人來來往往,而彭春鴻依然在堅守。
“戶外畢竟是探險活動,存在很多不確定性因素,造成了很多傷痛,這也是他們退出的一個主要原因。有的人膝蓋走壞了,腳走壞了;有的人凍掉手指、腳趾,凍掉耳朵,凍得面癱,甚至凍死……”
“還有很多人,結婚生子了,要把更多的時間留給了家人,再有就是現在工作的強度的也很大。牽絆多了,大家已經不像過去那樣,說走就走。”
“我們同時代的那一批人,現在已經很少有像我這樣依然每周都去爬山的了。”
02
中國民間戶外救援的奠基人
“毒蟲”更為人熟知的身份:中國的第一支民間救援隊,綠野救援隊的創始人。
早年間,如果有驢友走丟、失蹤,大家只能是單線聯系,A找B,B找C……這樣一個一個串起來,組成一個所謂的隊伍。但大家并彼此并不了解,溝通成本高,救援效率低,彭春鴻就提出:都留下自己的聯系方式,以后再有事兒,我們一起出動!
就這樣,一群人在一起演練、培訓,達成了共同的目標。2003年年底,綠野救援隊逐漸成型。
從綠野救援隊開始,中國民間的救援隊逐步發展,全國范圍內“遍地開花”,現在注冊的1700多家救援隊,有1100多家是從綠野衍生出來。
見過太多因缺乏戶外安全知識而造成的悲劇,彭春鴻想要實現的,是盡可能不讓這些悲劇重演。
有一起救援案例,讓他印象深刻:
2008年,北京一地理教師(任老師)獨自離家去往妙峰山登山,此后失蹤。
得到消息后,作為總指揮的彭春鴻,一方面聯絡備勤人員待命,同時收集相關信息,確定出事的山頭、時間范圍、隨身攜帶的物品以及同行者等等。
但在當時,沒有人能給出這些搜救的必需信息。
彭春鴻又協調各方資源,通過衛星定位,鎖定了任老師手機最后發出信號的地點,這給搜救行動指引了一個大方向——妙峰山禪房村,這里也成為這次行動最初的指揮部。
救援隊內部有著細致的分工:
搜救組,由多支搜救隊組成。每支隊伍至少3人,隨著不斷有人加入,可能會擴大到5人、8人甚至十幾人。老隊員經驗豐富,配合也比較默契,每個人都很明確工作如何進行,新人就一個一個叮囑,強調隊形、間距、以及面對各種情況的處理辦法。
信息組,負責處理隊員搜集到的信息,進行甄別和分析,以確定下一步的行動策略。
物資官,負責調配汽車、安排人員分組以及其他后勤保障工作。
此外還有人負責對外聯絡,與新聞媒體進行溝通。
當時一些媒體記者也曾表示:如果有意外發生,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我們,我們可以一起救援。但在彭春鴻看來,專業的事,還是應該交給專業的人去做,無論是效率還是安全上,都更有保障。
救援的黃金時間是72小時,這個時間之外,拖得越久,遇難者生還的幾率就越小。
然而3天過后,他們沒有找到任何有效的線索。彭春鴻決定,撤銷指揮部、擴大搜索范圍。
終于,在第四天,隊員在鐵駝山一帶找到了一些用來做記號的報紙,這與任老師家中缺失的版面相同,救援隊確定任老師失蹤前曾出現在這里,并重新確定搜救線路。
沿著新的方向,他們找到了任老師臨時搭建的“避難所”,以及他留下的一張紙條。
在鐵駝山的搜救持續了半個月,無論是草叢、廢棄的煤窯,還是懸崖,只要是人能擠下去的地方都搜遍了,他們連老鷹或烏鴉盤旋的地帶也沒有放過,沿著鳥類的痕跡一路搜尋,可是始終沒能找到任何任老師的痕跡。
一個月過后,家屬放棄了。他們向救援隊表達了感謝,提出可以停止搜救。
可彭春鴻和隊員們心中始終繃著這根弦,接下來的半年里,每周都有隊伍來到這里搜尋。
“反正周末也組織隊伍出來玩,那我們就往這邊派隊伍,反反復復去到不同的地形,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線索。”
幾百次的搜救行動中,無論人活著,還是已經失去生命體征,至少都能找到這個人,但像這樣完全找不到人的,實屬罕見,也令人深感無力。
03
“獨自出行”是戶外活動最大的危險
憑借豐富的救援經驗,彭春鴻總結了戶外活動中的幾條“大忌”。
首先,他反復強調,戶外最大的危險就是獨自出行。他也很反對那些所謂的“獨闖XXX”的噱頭,認為這樣鼓動一個人獨自去到戶外,是非常危險的。
這里,他舉了這樣一個例子:
香山山腳有個村,村里有個老人晚飯后就會去后面一座小山里遛個彎。對他來說這里就像是自家后花園一樣,但是有一次,他獨自出去后,就沒能再回來。
當時,救援隊一共有三支隊沿著不同方向去尋找,其中一支隊伍經過那一帶的軍事禁區時,負責人告知,這邊的攝像頭沒有拍到有人來過。
但是彭春鴻認為,攝像頭有一定的局限性,針對的可能是主要山口或者是禁區周邊;此外,老人對這片地區非常熟悉,他有可能繞過這個地帶,因而沒被拍到。
果然,救援隊繼續深入搜尋后,發現老人躺在了一塊大石頭上。但這時,人已經沒了……
大家推測,可能是老人當時身體出現了突發狀況,他本想在這里休息一下、緩一下,但最終沒能緩過來。
“如果他不是一個人,有同伴的話就能把他背回來,至少可以和外界聯系,找人來把他救走。”
可惜……沒有如果。
第二點必須要注意的,就是不要過高地估計自己。無論是旅行,還是探險行為,一旦進入到戶外,必須要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在時間上、物資上、身體層面、精神層面都要有充分的準備。
還有就是必須要敬畏大自然,不要給自己定下“一定要XXX”的目標。
2012年12月22日,兩名登山愛好者在靈山景區登山時失蹤,被發現時已無生命跡象。
據悉,他們在總領隊已經下達“指定時間必須下撤”的指令后,看著近在咫尺的山頂,因不想“半途而廢”,堅持選擇沖頂,不料在下撤過程中遭遇暴風雪……
04
我最想創造的奇跡,就是可以整天無所事事
綠野救援隊從驢友間自發聯絡召集,到形成有組織的隊伍,到成為成熟、專業的救援力量,大致也經歷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哪兒出事,就去哪兒救人;
第二階段:哪兒容易出事,就去做一些預防措施;
第三階段:普及安全知識,做到防患于未然。
目前, 安全普及教育,是彭春鴻工作的一個重點。
“我們不厭其煩地、反反復復地進行培訓,培訓對象最小能到幼兒園階段。對他們主要是防拐騙,交通安全,居家安全等等;然后面向小學生,引入到戶外安全這一塊;再到大學,尤其是相關社團、協會,重點做一些專業的培訓。只要有人提出申請,無論你在北京還是其他地方,我們都會去,只要能多普及這些安全知識,我們都愿意去。”
彭春鴻還在固定時間開設免費的安全培訓課,有一次趕上下雨天,只來了一個聽眾。他就進行一對一教學,并且告訴他:不僅你要記住,你回去一定要和親朋好友強調,去宣傳、去交流。
只有大家真正了解戶外風險,才能做到享受山野、安全戶外。
作為公益性團隊,綠野救援隊的培訓和救援工作,基本都是免費。大家能做的,就是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有物出物、有錢出錢。
北京周邊的救援活動,大家都是協同合作,集中資源,產生的開銷就AA制。如果去到外地參加大型救援,情況會稍有不同。
“除了自籌資金外,也可能會和一些基金會合作。”彭春鴻介紹,“基金會也有熱情,但是沒有專業人員。我們的戶外經驗更豐富,在一些道路受阻、消防人員過不去的地方,我們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翻山越嶺正是我們的強項。因此,他們會來提供交通費、食宿等,我們到了就去救人。”
如果問,救援隊員是一群什么樣的人?彭春鴻會告訴你:這是一群充滿朝氣和熱情的人,這也是一群“無欲無求”的人。他們愿意付出自己的(至少是)時間,去無償地幫助別人,他們從不想自己會得到什么。
彭春鴻親身參與救援300余次,2008汶川地震、2012房山洪水、2013雅安地震等自然災害的搶險救援活動中,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他創造了無數的救援奇跡,可是他卻說:“我最想創造的奇跡,就是可以整天無所事事。”
“大家都能知道戶外的風險,能安全地進行戶外、探險活動,根本用不上我,這就是我最想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