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太白山腳下，名字帶“山”，他仿佛命中注定與山結緣；
首登太白山，展現超強體魄，他背著嚴重高原反應的隊友一路下撤；
2012年，登夢柯東峰雪山，為救援他人凍傷雙腿，他反而更加堅定從事戶外的決心。
作為領隊，他曾五十余次帶隊成功穿越太白山、鰲山等線路；
還曾二十多次帶隊成功穿越死亡率極高的鰲太線；
更在2018年帶隊完成世界頂級的喬戈里峰徒步線路。
人在大自然面前要有虔誠和敬畏之心；
戶外的美不僅來自大自然的眷顧，還蘊藏穿越歷史的文化積淀；
堅信戶外探險最重要的是安全，既要挑戰自我，又不能拿生命去“賭”。
在徒步圈，鰲太線被稱為“生死線”，不僅艱難，而且失蹤和死亡事故高發。鰲太線是縱貫秦嶺兩個主峰鰲山與太白山拔仙臺之間的一條主脈線路，從鰲山穿越到太白山，直線距離四十余公里，實際穿越距離超170公里。穿越者需在海拔3400米以上連續翻越17座山峰，整條線路基本位于無人區，沒有補給點，其難度和危險性可想而知。身為徒步領隊的趙小山說：“它真的可能是中國戶外風險發生率比較高的一條線路?！?/span>
據《中國鰲太穿越事故調查報告》顯示，從2012年至2017年夏季，不到5年時間，鰲太線累計失蹤和死亡驢友達46人，這個數字還不包括未報案人員。據陜西曙光應急救援協會統計，從2010年至2016年底，光是曙光救援隊，就在秦嶺地區搜救102次。在幾乎同樣的時間段里，趙小山不僅曾五十余次帶隊成功穿越太白山、鰲山等線路，更曾二十多次帶隊成功穿越鰲太線。“那段時間，國內幾乎80%走鰲太線的商業團隊，都是我們公司承接?！?/span>趙小山說，“對我來說，不管是去太白山，還是鰲山，或者走鰲太線，都非常熟悉。在這些環境里，我感覺很舒適，甚至可以說是游刃有余。”不過，鑒于很多缺乏徒步經驗的人盲目穿越鰲太線，導致事故頻發、死亡人數不斷攀升，當地政府2018年發布公告，禁止穿越鰲太線。“戶外運動最重要的永遠是安全，一定要做好充足準備。以前每年走鰲太線的人，只有不到一半會選擇商業團隊。”趙小山說，“如果天氣好，有些人可能覺得領隊沒那么重要，但鰲太線很容易出現極端天氣，這時就能體現領隊的價值了?！?/span>鰲太線被禁后，趙小山轉而開始帶隊徒步喬戈里峰（以下簡稱K2）等線路。雖然暫時不能再走鰲太線，但在趙小山的領隊生涯中，甚至是人生當中，鰲太線始終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尤其是它所連接的鰲山和太白山。
作為秦嶺主峰，鰲山海拔3476米，以爬升難、坡度陡著稱；太白山海拔3767米，以路線綿延、景色絕美著稱。生于秦嶺的趙小山，從小就在鰲山和太白山間長大，名字里又有“山”，仿佛此生注定與山結緣。“在戶外，大家叫我小山?！?/span>趙小山說，“我覺得，我名字里這個‘山'，跟我現在從事的行業也是息息相關的，這可能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吧?！?/span>從大學起，趙小山開始對戶外運動產生興趣，那時中國戶外運動正處于高速發展期。起初，他只是報班學習相關知識，參與技能培訓。隨著對戶外運動的興趣越來越濃，他開始在具有專業資質的機構擔任協作，真正開啟了荒野生涯。
“在當地人的信仰中，你這一輩子一定要去一趟太白山?！?/span>趙小山說，“我可能比其他人更信這個，當然也很喜歡登山，所以比較早就去了?！?/span>2012年，他人生中第一次登太白山，很順利便登頂。反倒是有個隊友，途中發生高反，趙小山憑借出色的體能背著隊友從峰頂一路下山。“當時，我就發現自己非常適應這樣的戶外環境，而且還能幫助別人，”趙小山說，“這讓我收獲了自信，成為在戶外這條路上，我堅定走下去的重要原因?！?/span>同年10月，趙小山又隨隊挑戰人生的第一座雪山——透明夢柯冰川東峰。透明夢柯冰川位于祁連山，曾被評為“中國最美六大冰川”之一；東峰海拔5483米，乃入門級雪山。本來一切順利，所有人成功登頂。但下撤時，一名女隊員的冰爪出現問題，導致她不慎滑墜，趙小山和隊友們立即展開救援。他們用防潮墊將女隊員裹起來，然后8人分成兩組，輪流拖著她往山下走。經過兩次輪換后，一行人來到一處冰裂縫前。大部分人的體能已經嚴重透支，甚至有人開始出現輕微不適，當時天也快黑了，這么多人帶著傷員要通過深達幾十米的冰裂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從當時來看，僅憑我們8個人的力量，不足以讓她安全回到大本營?！?/span>趙小山說。關鍵時刻，趙小山提出，讓身體不適的隊友們先下撤，自己則和其他幾個人繼續留守在女隊員身邊。“他們的身體已出現不適，如果繼續留在上面的話，可能導致整個隊伍遭遇更大風險。”
但是此時選擇留下的人，也面臨著巨大考驗，由于原計劃當天沖頂并下撤，所以隊伍并未攜帶睡袋或帳篷。夜里，寒冷侵襲著每一個人——他們只能站一會兒，再坐一會兒，循環往復，整晚都無法入睡。直到第二天太陽出來，他們才終于體會到暖和的感覺。“這種溫暖，這種來自大自然的禮物，就是絕境中巨大的希望，令人特別開心。”趙小山說，“當太陽升起來，身上開始慢慢有溫暖的感覺，覺得自己活過來了，而且擁有了一次終生難忘的經歷?！?/span>好不容易暖和起來，趙小山剛想站起來，卻發現整個腿都麻木了，仿佛完全喪失了知覺。好在這個時候，大本營的隊友們及時上山接應，他和其他滯留在山上的人才得以安全下撤。“當時在山上，就感覺處于凍傷邊緣了?！?/span>趙小山說，“回到城市，我大概恢復了一個多月，雙腿才慢慢回到正常狀態。后來一想，還是挺危險的，如果再嚴重的話，可能就是雙腿截肢?！?/span>不管是太白山，還是透明夢柯冰川東峰，雖遭遇風險，卻最終能安然無恙——趙小山將其歸功于兩點，一是自己在戶外環境下的正確判斷，二是來自大自然的恩賜。正是這些經歷，讓他義無反顧投身于戶外領域。
隨著經驗積累和技能提升，趙小山逐漸從登山協作，升級為專業領隊。他不僅曾4次帶隊穿越狼塔之路、烏孫古道和夏特古道等頂級徒步線路，也曾百余次帶隊穿越秦嶺七十二峪線路，還曾五十余次帶隊成功穿越太保山、鰲山等線路。但鰲太線的穿越，始終是趙小山引以為傲的經歷。作為土生土長的秦嶺人，他認為鰲太線有兩大魅力：一是地理、歷史和文化層面的特殊性，二是垂直分布的景觀帶。
秦嶺既是中國地理的南北分界線，也是長江與黃河水系的分水嶺，被譽為中國的“父親山”、華夏的“龍脊”?！吨袊鴩业乩怼吩@樣評價秦嶺：中國許多山雖然有名，但大多數山假如從不存在，對中國也沒什么影響；可是假如沒有秦嶺，中國將不成為中國。作為秦嶺主峰之一，太白山最高頂拔仙臺積雪期長達8到9個月，人稱“太白積雪”，乃關中八景之一，相傳這里是武王伐紂之后，姜子牙封神點仙的地方。
“對我們當地人來說，秦嶺始終都是一個朝圣之地?！?/span>趙小山說，“對整個中國來說，它也是一個很有歷史意義的地方?！?/span>受到氣候和海拔影響，秦嶺形成了獨特的垂直景觀帶，展現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在山下，尤其是夏天，氣溫可能三十多度，分布的都是溫帶植被，比如先是闊葉林，然后往上就是針葉林；”趙小山說，“再往上，海拔到了2500米，慢慢開始出現高山草甸；到了3000米以上，大部分都是碎石坡、流石灘或者第四紀冰川遺跡形成的石海?！?/span>不過，美麗背后，往往也暗藏風險。穿越鰲太線，全程幾乎都要在海拔3000米左右的山脊上行走，地形又以第四紀冰川遺跡形成的石海為主。鰲太線的難點主要集中在兩點：一是怪異多變的天氣，二是它的營地和路況。
談及天氣，趙小山介紹稱，鰲太線很容易起大霧，并且伴有小水珠。在一定溫度下，如果風帶著濕氣吹向你，就會像凍雨一樣，先是弄濕你的衣服，然后加速帶走你的體溫，讓你的頭發、衣服和鞋子上都出現凝結的冰粒。如果持續時間很長，可能就會導致失溫。“失溫是穿越鰲太線最致命的危險，”趙小山說，“尤其是夏天，這種情況反而更多一些，因為大部分人覺得夏天溫度高，就會忽略防寒保暖，但如果你全天都在山脊上走，不管是南側還是北側，都可能有風過來。”說到路況，就不得不提鰲太線的地標——九重石海，也有人稱為“九重妖塔”。它的地貌從遠處看像是一層三角形的大石海，走近之后才會發現，它其實有九層，每層中間又由一塊草甸銜接。
“它處在鰲太線穿越線路的關鍵點上，過了這一段，基本就沒有什么大風險了?！?/span>趙小山說，“就是這個地方，發生過很多意外事故?！?/span>翻越石海時，最大的石頭可能有一層樓高。徒步者需要選擇合適的線路，持續往上爬。有一次，趙小山心血來潮，想自己探一條線路，欣賞旁邊的風景，結果意外發現一具腐爛的尸體。
出山后，他立即到派出所報警。警方找到尸體后，做DNA檢測，證明其是前一年失聯的男性驢友。趙小山判斷，這名驢友可能是在九重石海偏離了主路，并遭遇極端天氣。“其實在鰲太線上，如果你偏離了線路，沒有按照前面人的路去走，一旦你發生危險，跟你一個隊的人可能完全不會察覺?！?/span>趙小山說，“特別是極端大霧天氣時，能見度不超5米，而且霧氣里夾雜著水珠，雖然你能看到前面的人在走，如果你出了狀況，比如崴腳或者累得走不動，你喊他，他也可能聽不到；即使他能看到你，你不給他任何肢體動作，他也無法知道你在說什么?！?/span>“這種情況讓人感到非常絕望，尤其是如果你想讓前面的人幫你。我當時就想，這個男性驢友是不是遭遇了這種狀況？在大自然面前，人是很渺小的?！?/span>
鰲太線被禁之后，趙小山開始將重點放在雪山徒步線路上，尤其是喬戈里峰（以下簡稱K2）。海拔8611米的K2是喀喇昆侖山脈的主峰，乃世界第二高峰，是被公認的8000米以上最難攀登的山峰。K2的徒步線路主要有兩條，分別是巴基斯坦喬戈里峰大本營線路（以下簡稱大本營線路）和克勒青河谷線路，被徒步愛好者視為“天堂般的存在”。起初，趙小山帶隊走的是克勒青河谷線路，近幾年則主要集中在大本營線路。大本營線路不僅可以近距離欣賞K2的美麗與壯觀，還能看到二十多座7000米以上山峰。
“你走到大本營下面之后，K2會變得更有特色，”趙小山說，“從大本營到它的頂峰，垂直高度接近4000米，它就像一個等腰三角形矗立在你眼前，那種震撼程度是其他山峰比不了的?！?/span>除了K2之外，這條線路還能領略另外3座8000米以上山峰的巍峨多姿，它們分別是海拔8051米的布洛阿特峰、海拔8080米的加舒爾布魯木Ⅰ峰和海拔8035米的加舒爾布魯木II峰。趙小山的直觀感受是，與喜馬拉雅山脈相比，喀喇昆侖山脈的山體更宏大、更險峻，也更秀美。“大本營線路途中有個營地，站在那里，你周圍至少能看見大約七、八座7000米以上山峰，包括剛才那4座8000米以上山峰，感覺自己被雪山環抱。”趙小山說，“那些雪山，和你的直線距離也就一二十公里，而且山體陡峭，視覺沖擊力極強，這是在其他地方無法體會到的?！?/span>
K2大本營線路也被一些人稱為“世界盡頭”，遍布在四周垂直落差達三到四千米的大巖壁，給人一種“無路可走”的既視感。“那種地貌，那種雪山，給你帶來的沖擊感，獨一無二?！?/span>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鰲太線和K2大本營線路之外，趙小山還曾帶隊徒步勃朗峰，攀登印尼林賈尼火山、慕士塔格峰和玉龍雪山等，也曾以自駕加徒步的方式穿越西藏阿里地區、藏東南地區、云南橫斷山脈三江并流腹地、新疆帕米爾高原、塔克拉瑪干沙漠、西天山和阿爾泰山等。在一次次的出發中，他不僅在戶外運動中找到自我，更找到個人價值。
“就像魚找到水，我在戶外表現得游刃有余，可能這也是身體的一種天賦吧?！?/span>趙小山說，“另外，遇到風險時，我自己剩余的‘電量’還是比較高的，別人需要幫助時，我是那個能站出來的人。”但凡是戶外探險，就會存在一定風險，除了自身天賦之外，趙小山始終繃著一根弦，把安全放在第一位，時刻提醒自己保持理性。“哪怕只是0.01%的潛在風險，你也要以100%的態度面對它?！?/span>趙小山說，“安全問題不可逆，就算只遭遇一次，也有可能毀掉你的人生?！?/span>這種千錘百煉后的謹慎和理性，成為他塑造自我的關鍵一環，已經融入了血液。不管是在戶外遇到風險，還是面臨人生抉擇，都是他釋放這種特質的絕佳場景和關鍵時刻。
